Bright Eyes
Chapter 1. Journey



這是一所大學的辦公室。

室內的裝修很雅潔,暗紅色的地毯,淡啡色的外牆,融合成壯嚴又不失典雅的氣派。一面牆壁是一個整齊的大書架,一行行厚厚的線裝書本安靜地列著隊,與對面的檀木矮櫃遙遙對望,櫃子上的白花瓶裏插著一株暗香盈盈的茉莉。櫃子後面的牆壁上掛著一幅模倣的油畫,是 Claude Monet 的「睡蓮.日落」,斑爛而憂鬱的深色調子似乎與四周的暗紅不太合襯,卻散發出一種舒適的藝術感。

明淨的窗戶半掩在潔白的紗簾後,陽光和著微風一縷縷的飄進來,落到黑褐色的檀木書桌上。書桌的前後都各坐著一個人,他們坐著的椅子與書桌一樣,都是以檀木製成。坐在書桌後的中年男子,仔細地端詳著眼前的一幅畫,然後抬頭,望向坐在他對面的年青人。

「 Xabi ,你的作品很不錯,可是……還是差一點點東西。」中年男子推一推架在鼻樑上的眼鏡,一雙明亮的鏡片,仍掩蓋不住他眼裏睿智的光芒。

「那是甚麼? Mr. Benitez 。」青年人立即追問。中年男人沒有馬上回答他,只是默默地脫下眼鏡,慢慢地放好在桌上。

「我無法告訴你那是甚麼,也很難用言語表達出來……你必須要自己去尋找。」
年青的小伙子輕輕皺上了眉頭,顯示自己不明白他的教授所說的話。 

「不要緊,如果是你的話,一定很快會找到的。」年長的教授對他微微一笑,那是個帶鼓勵意味的微笑。「我對你有信心。」



就這樣, Xabi Alonso 展開了他尋找藝術的旅程。

他想,自己是幸運的。他生于一個藝術的家庭,自小受身為畫家的父親的薰陶,給他最細心的栽培與教誨……從小時候手裏握著的短短的色鉛筆,到現在拿著的又粗又長的水彩毛筆,他踏上美術大道的過程是多麼的自然,而且暢通無阻。

在校內,他的成績一向出眾,他的教授──那個在藝術、教育界都頗有名氣的教授 Rafa Benitez ,也不吝嗇地表示過對 Xabi 的讚賞。他說,他是個很有天份的小子,只要堅持不懈,假以時日,一定能成為出色的藝術工作者。

他甚至還想過,提名 Xabi 參加最高榮譽的國際藝術比賽,但又強調在這之前, Xabi 必須找出他欠缺的「某種東西」。就像缺了一塊的拼圖,他要找到不見了的那一塊,才能達到完美。

可是,甚麼是完美?

像威廉阿道夫.布格羅說的,把最完滿無瑕的呈現在世人眼前? [1]
像保羅.高更說的,是所有觸覺的凝結,整合與完備一切? [2]
像約翰.羅斯金說的,是一個紀元之中,人類團結於同一信念的表達? [3]
還是像遙遠的東方人說的,外師造化、中得心源? [4]

Xabi 想了好久,仍是無法為「完美」下一個肯定的注腳。
所以,他來到了這裏,為了尋找何謂完美,尋找他所缺少了的未知的東西。



這是一個名叫「安菲爾德」的小鎮。

一個非常別緻、寧靜的小鎮。建築物都是方方的、矮矮的,沒有都市高樓大廈像鐵欄柵圍在四周的壓逼感。偶爾二三樓會冒出個小小的陽台,衣架上掛著輕飄飄的衣裙和被單,一面與風蕩著鞦韆一面向著陽光微笑……。寬闊得讓人想躺下的街道上,煩人的車輛並不多,倒是常碰見發出叮叮響聲的自行車,與在奔跑嬉戲的孩童。

矮樓的底層多是各式各類的小店舖,有餐廳、咖啡室、便利店、書店、電器用品店……或其他不同的專賣店。店裏的人,並沒有城市中人那種匆忙的神色,或是為討好顧客而擠出的公式笑容,他們臉上掛著的都是悠閒與從容的微笑,這表情中還帶點享受。

是的,這裏的人享受人情,享受生活。
Xabi 深深地覺得,他來這個地方是沒選錯。

在高中與大學的修業期間,他參加了不少交流旅行團,世界各地大大小小的美術館,他也遊覽過不少。馬德里的普拉多博物館、莫斯科的普希金美術館、巴黎的羅浮宮、紐約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墨爾本的維多利亞國家畫廊……他都去過。要到藝術館、博物館參觀的話,他只要撥個電話預訂機票就可,有甚麼新意?

他想尋求一些新鮮的東西,從沒接觸過的東西,像潛在深海裏的人魚登上飛機翱翔千里──這樣才能擦出新奇的火花,激發出與過往不同的意念。也許,他就能發現自己欠缺的是甚麼。
隨便翻開地圖,眼睛最先捕獲的,就是這個不知名的小地方。在英國的北面,接近郊區的位置。就這樣,他讓緣份決定了方向。

小餐館門口用粉筆寫上的菜牌,某戶人家在門前栽種的一株紫羅蘭,油漆有點剝落的暗啞的英式街燈,婦人在窗前忙著家務的身影,在路邊一口一口啄食麵包屑的小白鴿……
這一幀幀純樸而簡單的畫面,他都用照相機的鏡頭記錄下來了。也許這些平凡無奇的景像,能夠為他帶來不一樣的靈感。

他舉著照相機左看看右探探,像個遊歷玩具城的小孩,投入地捕捉這小鎮的一片片風土人情。亦因此,他沒把心思放在前面的路上,直到他的肩撞上了另一個人。手裏的照相機「啪」的一聲砸到地上。

「對不起!」對方也蹲了下來,先一步摸起掉在地上的照相機。
就在 Xabi 抬頭的一剎那,他有點愣住了,除了心中悄悄發出的一聲驚嘆。他以為自己看到了一對明亮清澈的綠寶石──

回過神來,才察覺那原來是一雙美麗的綠色眸子,像透明軸彩髹上的綠,孔雀石綠的眸子。



視線鎖上的一瞬間就如命運的鑰匙,把緣份的大門開啟了。雖然他們當時並不自知。
這扇門,通往像油畫般色彩變幻的未來。




-TBC-




Afterwards:

這是一個關於色彩的故事。
一直都很想嘗試這種題材,還特地去找了一點資料才下筆。
喜歡 Claude Monet 運用色調之美,欣賞 Bouguereau 畫中呈現的完美與唯美,喜愛文生梵谷強烈色彩背後的深情,保羅高更粗獷與細膩的混合……
人生就像一幅畫,你喜歡怎樣的色調,就調成怎麼樣的顏色與景致。
除了對隆包的熱愛、對蹴球的熱情,我還希望藉此文表達一些個人的體會。雖然現階段說帶出甚麼意義還言之尚早,但我會努力的。

7/6/07



以下是一些註和附加資料,覺得麻煩者可跳過~= ="

註 [1] : "One has to seek Beauty and Truth, Sir! As I always say to my pupils, you have to work to the finish. There's only one kind of painting. It is the painting that presents the eye with perfection, the kind of beautiful and impeccable enamel you find in Veronese (委羅內塞) and Titian (提香)." --Adolphe-William Bouguereau (威廉.阿道夫.布格羅), 1895

註 [2] : "Painting is the most beautiful of all arts. In it, all sensations are condensed; contemplating it, everyone can create a story at the will of his imagination and-with a single glance-have his soul invaded by the most profound recollections; no effort of memory, everything is summed up in one instant. -A complete art which sums up all the others and completes them." ── Paul Gauguin (保羅.高更), Notes Synthetiques, 1888

註 [3] : "That great art is the expression of epochs where people are united by a common faith and a common purpose, accept their laws, believe in their leaders, and take a serious view of human destiny." ── John Ruskin (約翰.羅斯金)

註 [4] :「初,畢庶子宏擅名於代,一見驚歎之,異其唯副縣長禿筆,或以手摸絹素,因問躁所受。躁曰:『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畢宏於是閣筆。」意即在客觀的現實基礎上,再加以畫家的主觀感受去鑄造,所產生出來的才是藝術。──唐.張躁《歷代名畫記》



附:文首提到的那幅 Claude Monet 的「睡蓮.日落」(Water-Lilies - Suns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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