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
   逝.
 
 
 
 
「我們根本合不來……還是分手吧。」
沉默在二人之間擴散,終於,還是無言地妥協了,各自轉身踏上一個人的路。
 
* * *
  
微暖的陽光從房間的窗戶透進來,輕柔地融和到木質的書桌面上。立在桌上的一個白色幼紋精緻相框,鑲嵌著一幀照片,照片中是四個男孩,捧著及得上他們半個身大的金色獎盃,閃著目空一切的光芒;天真無邪的笑臉,洋溢著勝利的喜悅。代表著那麼一個令人懷念的青蔥歲月。
 
藍髮少年的手指輕抹著相架精緻的邊沿,慢慢地移到照片中的人。其中一個站在最邊旁的小男孩,有著與少年同樣的髮色,和那雙年紀小小已經深不見底的紅色眼睛,與書桌前坐著的少年一模一樣。只是,少年更成熟。
 
少年的視線落在他身旁的另一名男孩身上,男孩束著長長的黑髮在腦後,琥珀色的眼瞳漾著炯炯的神采,臉上亦掛著一抹自信的笑容。少年的紅眸子比照片中的少了幾分凌厲,多了幾分柔和。
 
 
「凱,你拍拖這麼多次,為甚麼總是分手收場?」記得,尤里不止一次問這他這個問題。
那一次世界大賽以後,他們就再沒有碰陀螺這玩意兒了,在俄國留學為將來作準備和打算。
 
「嗯,」每次凱都是含糊帶過,「合不來吧。」
 
「你次次也是說『合不來』。」尤里搖頭,嘆氣:「我看這樣,即使你與全世界的人都戀愛過,也無法找到一個和你合得來的。還是說,你還是無法忘記他?」
 
尤里以銳利的眼神瞄向他,連語氣也是尖銳的。一針見血。但凱仍是以一貫平靜的表情,回望他,像被盤問的嫌疑犯般倔強閉著雙唇,不打算回應。
 
 
* * *
 
可能是因為年紀尚小吧,在那個時候,凱也搞不清自己的內心是怎麼想的。

純純的友誼,淡淡的愛戀,如何區分?
起初只是經常出雙入對的好朋友,但漸漸地,這種感覺變質了。
 
不安,因為感覺像越過了紅色的警戒線。
 
可是誰也沒有作聲,也許是還未能確定,也許是對方沒察覺,也許──
是害怕開始是失去的第一步。
 
 
比賽正式結束後,那晚開了一個盛大的派對,大家聚首一堂,吃喝玩樂,好不熱鬧。
凱不是討厭和他們在一起,只是他不太喜歡多人的地方,他覺得那種地方像鳥籠,會使他侷促暈眩。
 
「凱,你又一個人躲起來了。」
不用回頭,已經知道那是誰了。能夠在人群中一眼找出自己的,只有他。
 
那頭長而黑亮的秀髮的主人,走過來坐在凱的身旁。「你不和大家一起嗎?過兩天,就要各散東西了。」
 
「李……」隔了好半晌,凱才緩緩的開口:「你是不是……會回到那兒?」
 
「……嗯。」李慢慢的回應:「我會回到我的故鄉……可是在這之前,我想先到各地遊歷,然後,我會回到白虎族,改善那裏的生活,使更多人擴闊視野……」
 
他望向遙遠的星空,像在找尋著代表他遠大理想的一顆星。
 
「其實,我父親生前曾是我族的族長。聽別人說,他是為了阻止入侵者傷害族人而犧牲的。我想繼承他的願望,守護自己重要的東西……。」
 
靜靜的聆聽著,意圖找出話中所藏的伏線。是否已經埋下了未來的景像?
 
「那你呢,凱?」
突然被這麼一問,凱遲疑了一下,才回答。「不知道……但我想……我大概會留下來吧。」
 
說這句話時,凱想起他的祖父。那個連親生孫兒也利用的可惡老人。可是,隨著年紀漸老,他已經不再有以前的精力了,野心也被一點一點的被磨蝕掉。加上年事已高,健康開始轉壞,需要好好調養。
 
雖然對他好感不大。但怎麼說也是自己唯一的親人。所以選擇留下來。說不定,會遂點遂點的喜歡上。
二人之間渡過了短暫的沉默,但凱並不討厭這種感覺,是一種很祥和的靜默。
 
「凱。其實……」突然,身旁的人毫無預兆的轉頭一瞥,凱也回頭望著他。
 
金色與紅色接觸能產生化學作用。兩雙眼睛慢慢拉近了距離,深沉、深遂、深遠……像隱藏著濃濃的誘惑。
心跳也開始加數,快得像紅色的警報器瘋狂作響。
 
「啊。」輕輕移開視線,退回安全的防線範圍。「你想說甚麼?」
「我……」對方也乖乖的回到原本位置,「沒甚麼,只是一直覺得,你眼睛的顏色很漂亮。」
 
一瞬間,好像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感傷的微笑。
 
 
於是,又回歸原本。
柔情似水,如何捧在掌心,總會在指縫中一點一滴的流走。
 
明知道要分開,得到也會失去。沒有得到就不會失去。
這樣安慰自己會好過一點吧?
 
所以選擇箴口不提。
 
 
* * *
  
分開後,二人沒有來往,要數算的也只有聖誕新年寄來的一張賀卡。只是簡簡單單的寫著 Merry Christmas 或 Happy New Year 的祝福句子,最多加句 Friendship Forever ,僅此而已。
 
Friendship ──二人無法越過的底線,如今已經不再是紅色的警告,而變成了黑色的標籤。
聽說他現在四處遊歷,果然很有他的性格。凱則與祖父移居外地,繼續學業。一切風平浪靜。
 
之後,凱談過很多次戀愛,可是沒有一次能開花結果。難道真的沒有一個是屬於自己的?是要求太高?還是因為……
 
「就這樣結束,不覺得可惜嗎?」凱最不喜歡尤里這種看穿自己的目光。
抬頭,輕描淡寫的回答。「沒有開始,怎麼有結束?」
 
所以,並不可惜。
 
 
* * *
 
『飛機即將降落,請各位乘客扣好安全帶……』
 
一聲廣播,喚醒了在閉目養神的金李。緩緩張開雙眼,看到飛機已衝破雲層,開始向眼下的積木世界俯衝……目標是莫斯科的機場。
 
莫斯科,好像是「他」身處的地方喔。意識到這事,內心感覺卻模糊得很,像霧裏花般看不清摸不透。但唯一肯定的,他毫不驚訝地發現,自己絲毫沒有想再見他的欲望。
 
「歡迎你來到這裏交流,很高興認識你!」所到學校的校長熱情地握著金李的手,搖著:「年紀輕輕已經受贊助四處遊歷,實在了不起!真是後生可畏!」
 
「哪裏,太誇獎了。」金李客套的一笑,「我只是盡力做好我想做的事罷。」
 
「不愧是年輕人,才會說出這樣有魄力的說話!我真是老了。」校長笑著搖頭,與他感覺在閒話家常。「你會在這裏逗留多久?」
 
「大約一星期。」
 
「好,歡迎你這一星期成為這裏的學生。」
  
 
「我、我……」女孩深吸一口氣,把自己的心裏話一鼓作氣說出來:「第一眼見到你時,已經喜歡上你了…!」
 
女孩低著頭,像等待面試官判定是否取錄自己的面試者,不敢正視眼前的男孩。
 
兩三秒的沉默,都變得有如幾小時般漫長。終於,男孩開口了:「謝謝妳,可是對不起,我不能接受妳的心意。」
 
「為甚麼…?」女孩的臉上頓時明顯刻上了「失望」二字。「是不是你已經有心上人了?」
 
男孩緩緩地,搖搖頭,「對不起。」
 
女孩帶著受傷的表情,轉身跑去了。
望著女孩的背影,金李輕輕嘆了口氣。
 
來到這裏才兩天而已,已經有人向他告白了。這已經是第幾次了呢?這種情況,之前也出現過,他無論去到任何地方,也總是這樣的引來異性的垂青。經難道是自己身上沾上了專門惹來蝴蝶的花粉嗎?他很奇怪,因為他從不覺得自己有甚麼如此的吸引。
 
 
「李,你總是那麼受人歡迎啊。」雷多次這麼說過。「而你,卻每次都拒絕她們……難道就真的沒有一個合你心意?還是……」眼神變得狹窄:「你還喜歡著他?」
 
「你在說哪個『他』啊?」淺笑,好像聽見了甚麼荒謬的事般,「與任何人都無關,只是我對她們都沒有意思。」
 
「有時候連我們都搞不懂你。」雷鎖起眉心,「你到底在想些甚麼?」
 
看進那雙深不見底的金瞳,依然平靜,你能感覺到裏面藏著不知名的感情,卻看不透那是甚麼。
 
 
金李揮一揮頭,撇去多餘的回憶,重新踏上回宿社的道路。
 
一轉身,難以置信的,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二人無言。
 
怎麼也想不到,竟然在這裏重遇。
 
 
* * *
  
「最近怎麼了?」老土得再不行的,重逢公式開場白。
「很好。」同樣式的回覆:「你為甚麼會來到這裏的?」
「當交流生。」
 
重要的問題,也只是如此寥寥帶過。
與以往一樣,短暫的沉默,但少了一點點的祥和,多了一點點沉重。
 
「你好像很受歡迎的樣子。」輕笑,「別誤會,我不是故意偷看的,只是碰巧看見。」
 
「別開玩笑了。我不想和任何人在一起,以前沒有,直至現在也沒有。」稍微停頓了一下,再續說:「論受歡迎的話,你應該也不差吧。」
 
凱微微垂下頭,銀藍的瀏海剛好掩飾了眼神中的一點落寞。
 
「那又如何?在這方面我可說是失敗。」唇邊勾起一抹苦笑,「每次也是分手收場。」
「你談很多次戀愛了?」
 
點頭,不語。
 
「現在還有喜歡的人嗎?」語氣中,是否還殘餘著些許以往的關心?
 
微微張開的唇,過了一會才發出聲音:「有一個男朋友。」頓了一頓,他又補充:「才開始兩天吧,說不定很快又分開了。」
 
很巧妙的用詞,把「喜歡的人」轉換成「男朋友」。
金李察覺了還是好心的沒說破。
 
「你總是這樣……才會白白地一次又一次,讓別人溜走啊。」這話引起了凱的注意。「因為你總是很冷漠,也從不會對人撒嬌,總讓他們做自己想做的事……即使要離開你身邊,也是這樣……」
 
說到這裏,止住了。
再說下去便會吐露了內心的秘密。
 
凱對他的話感到訝異,但無直接表現出來。他明白嗎?自己沒留住他,卻已經被他知道了心意。
 
最了解你的人是我,最了解我的人是你。
 
太互相了解不一定好,因為不用說出口就明白了,往往會禁口把感覺沉於心海最深最底之處,永不浮現出來。不把束縛加諸在對方身上。
 
「你還會留下來多久?」把臉別開,沒有甚麼特別意思,純粹是活動一下頸項而已。順道轉移話題。
 
「下星期要走了。」
「接下來會到哪裏?」
「暫時……還未決定。」
 
 
太了解你,太了解自己,太互相了解了……
 
對於重要的人,不懂得說彆扭的話,不會有任何要求。從不會對人說「留下來」或「我等你」,讓重要的人無拘無束地離開。
 
反正,路不相同,就算請求留下,終有一日也要分道揚鑣。
 
這不是無情,而是你的溫柔……
曾幾何時令我著迷的溫柔。
 
 
* * *
 
 
「凱……」
 
「別吵我,尤里!」凱忙著在電腦螢幕前,雙手不停地跳躍在鍵盤上,無暇回頭看一眼他的室友。「明知我在忙著這份論文……」
 
的確,這份論文很重要,因它是全學年最後的一份論文,成績會直接影響升學的機會。這一星期,凱幾乎是廢寢忘餐地埋首案頭,與這份論文搏鬥。
 
「我當然知道……」凱能感到尤里正在背後盯著他。「忙得連去送行也騰不出時間來對不?」
鍵盤上的手倏然遲疑了一下,「你想說甚麼?尤里。」雙手再度在鍵盤上活躍起來。
 
「他要走了,你不留住他嗎?甚至連再見也不說一聲?」
「之前說了。」凱依舊臉向電腦螢幕:「又不是甚麼大事……難不成你想大排延席地為他餞行嗎?」
 
尤里緩緩搖頭,「我真不明白你們到底在想甚麼。」
凱微微低頷,「太明白未必是好事。」
 
「啊?甚麼?」凱的聲音太小,尤里聽不清楚他的話。
 
凱轉頭望向他,拋下一個淺笑,便再將視線移回電腦螢幕,留下了一串問號予尤里。
 
 
分離,其實沒有別人說的那麼可怕。
要遠去的,終要遠去。放開拳頭,比捉緊空氣更容易。
 
太了解你,太了解自己,太互相了解了……
 
寧願不明白你的想法,或許想像的空間會大一點,內心會好過一點。
然而明白你的想法,也未嘗不壞,因為就不會有遐想。
 
 
要離去,就灑脫的離去吧。
又不是愛到「沒有你就不行」的地步。
 
 
* * *
 
天氣漸漸變寒,白雪一點一點的將大地覆蓋起來,又是一年的冬天。
 
寒冷卻無法把人的熱情澆熄,愈年近歲晚,街上的人愈熱烈──大家都興高采烈地,商量著、計劃著、準備著如何渡過普天同慶的聖誕節。天氣愈冷,節日氣氛卻成反比的愈濃厚。
 
「凱,聖誕假期有沒有甚麼玩樂的節目?」尤里興致勃勃的問。
「啊,」凱正專注於查閱剛從信箱回收的信件,他含糊的應道:「你有甚麼好提議?」
 
「這個,讓我想想……」
 
這時,凱發現了一箋淺藍色的信封,地址是秀麗的藍墨水字跡,一筆一劃都是那麼熟悉。拆開一看,裏面是一張設計精美但簡單的耶誕賀卡,以雪白和夜藍、以及點點黃星為主調。翻開,裏面寫著:
 
─────────────────────
  Merry Christmas & Happy New Year
  Take good care
  Bless you!
 
  From R.K.
─────────────────────
 
仍是那樣,沒變。凱微笑了。
 
執筆,回一張賀卡,同樣是那簡短的幾句──。
 
 
 
 
~End~
 
 
 
  
後記:
 
想說的不多,只是突然有感而發。
剛巧又聽著葉倩文的"傷逝",便莫名奇妙的掰出這麼一篇。
 
很多東西在環境、時間等因素下,不是你想爭取就可以的。
而且,失去未必如想像中可怕;
面對現實,既然留不住的話,把它永留心底反而最美。
何必,執著?只要你肯放手,只要你肯,沒有甚麼是做不到。
沒有甚麼是大不了。
 
我想,這就是我的人生吧……
 
說回這文,我蠻喜歡這種感覺的……
但文筆不好,表達力不夠,還是那句:請莫見怪。
我的人生暫時還是同人文,尤其是 Bey ,請以後繼續多多支持。(笑)
 
23/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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